好心沒好報(3)

 The Woman and Her Bonds (3)


    那天之後,債券持續緩步走跌。操盤人並沒有出脫的意思。但杭特太太的那位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朋友,也就是她堂妹艾蜜莉(Emily)的老公並不清楚杭特太太這筆交易的整個來龍去脈。這位「朋友」在城郊的一間銀行裡上班,他對華爾街略知一二,也就是他在杭特太太脆弱的心靈裡種下了失眠的種籽。接著,他見價格下跌,便極盡所能地讓那種籽發芽,並且不斷地尋找悲觀的跡象來施肥灌溉。他表情絕望,言之鑿鑿,使得杭特太太打心底相信他這個朋友真是佛心來著替她未雨綢繆。經過三天煎熬,杭特太太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她再度闖進科威爾的辦公室,愁容滿面,臉色跟紙一樣白。科威爾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一口氣小聲得幾乎無法察覺,卻帶有不爽的情緒。「杭特太太您好。」

    她嚴肅地點點頭,有點上氣不接下氣,抖著嗓音說:「債券!」

    「嗯,怎麼了嗎?」

    她的氣又接不上來了:「報…報…報紙!」

    「慢慢來,您想說什麼,夫人?」

    她無力地攤坐在椅子上,像洩了氣的皮球。停了幾秒鐘繼續說道:「報上全都有寫。我覺得先驅報可能打錯字了,還跑去買了論壇報跟泰晤士報和太陽報來驗證。結果沒錯,每家報紙都一樣,」她哀聲道,「93塊!」

    「嗯?」科威爾笑著回應。

    這笑容並沒有安慰到杭特太太,反而激怒了她,她開始懷疑科威爾跟全世界的人是不是都覺得她擔心受怕的樣子很好笑。

    「這不就表示我虧掉3000美元了嗎?」她質問道,語調裡帶有一種「你膽敢否認就試試看」的口氣,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看來她堂妹的老公把她心裡頭那顆種籽照顧得很好。

    「並不是,因為您不會賣在93塊錢,您要賣在110塊錢上下啊。」

    「但如果我現在就要把債券賣光,難道我不會損失3000美元嗎?」她咄咄逼人地質疑,接著火速地自問自答:「當然會囉,科威爾先生,這連小學生都知道。」

    「您這麼做的話當然會虧損,夫人,但是-」

    「我就知道,」杭特太太儼然贏了辯論比賽。

    「但您並不是現在就要把債券賣掉呀。」

    「我當然不要賣,甭說3000美元,連一毛錢的虧損我都承受不起。但我不知道該怎麼阻止虧損擴大。我朋友從一開始就不斷警告我了,」她說的彷彿行情完全如她朋友所料。「都怪我自己吃飽太閒,自找罪受。」她已經放棄了怨天尤人的權利,但可以想見的是,她這麼滔滔不絕,也是其來有自。她的態度讓科威爾動搖了。

    「杭特太太,您可以把錢抽回去,如果您真想這麼做的話。」他對她說了十分不專業的話,「您似乎是杞人憂天了。」

    「噢,說實在的,與其說擔心,我其實是後悔。只願我從沒買過債券-我是說,這筆錢存在卓里曼信託公司裡頭,利息雖少,卻很安全,我實在忍不住去想,要是我不去動它們,這筆錢現在還好端端的呀。不過,當然啦,如果你要我把錢繼續擺在這裡,」她刻意說得很慢,好讓科威爾隨時有機會反駁她,「我當然會照你的意思做。」

    「我親愛的杭特太太,」科威爾很禮貌地說道,「我只希望能讓您開心,並且幫上忙。當您買進了債券,就必須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您可能要幾個月後才會遇到獲利了結的機會,而我沒辦法知道,在這段期間裡價格會掉到多低。沒有人可以告訴你,因為不會有人知道答案。不論債券跌到了90塊錢,甚至掉到85塊錢,雖然心裡不免難受,但對您而言都沒有差。」

    「這是什麼道理?科威爾先生,你怎麼能說沒差?如果債券跌到90塊錢,我就虧了6000美元-我朋友說每下跌1塊錢我就損失1000美元。如果變成85塊錢的話,就是」-她掰手指算一算-「11塊錢,那等於,損失了11000美元吔!」她一臉驚惶,不諒解地瞪著科威爾。「你怎麼能說沒差呢,科威爾先生?」

    科威爾先生實在恨透了那個什麼阿貓阿狗的「朋友」,沒事跑去嚼什麼舌根,然後又沒把投資的觀念說清楚講明白。但他還是很有修養地對她說:「我想我已經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如果債券下跌10塊錢,本錢不夠的投機者有可能受重傷,但其實不太可能跌那麼多。但您絲毫不受影響,因為您的保證金充裕的很,不會被斷頭。您大可續抱,直到價格回升。容我打個比方,假設您的房子值10000美元,而且-」

    「哈利可是花了32000美元買的,」她糾正他。不過她接著一想,就笑了出來,表示她的插嘴是多餘的,他可能也很清楚那房子真正的價值,畢竟這個人曾幫忙料理她老公的後事呀。

    「非常好,」科威爾不慍不火地繼續說,「那就32000美元吧,而那一區的其他房子也值這個價錢。然後,假設因為某些偶然因素,不管是什麼理由,突然沒有人願意出比25000美元高的價錢買那裡的房子,而您有三四個鄰居都用那價錢把房子賣了,但您不肯降價求售,因為您知道等秋天到了,大家都會回到鎮上來,那時便可以找到一票人願意捧著50000現大洋買您的房子,您便不會在此時把房子用25000美元賣掉,也不會擔心。不是嗎?」他振振有詞地說完了。

    「不會,」她慢慢地說。「我不會擔心,但是,」她吞吞吐吐,因為她發現她現在騎虎難下,「比起債券來,我還是感覺現金在手比較心安。」她並為自己辯護,「我光想這事,已經三個晚上睡不著覺了。」

    科威爾先生聽她這麼說,心裡暗爽著這下總算可以趁機擺脫杭特太太的糾纏,便說:「悉聽尊便,杭特太太。要是您這麼忐忑不安,為何不早說呢?」語氣帶有輕微的責怪。接著他喚了一位職員過來。
    「請開給羅絲杭特太太一張35000美元的支票,並把100張曼哈頓電光熱動力公司5%的債券轉到我的私人戶頭。」
    他把支票交給杭特太太,同時告訴她:「這是您的錢。我很抱歉在無意間造成您的焦慮,但好在事情的結果還不錯。無論何時,有我可以效勞之處,請儘管開口,別跟我客套。」

    但他沒說的是,為了收她的攤子,他可是花了96000美元買下了市價只有93000美元的債券。誰叫他是華爾街裡最有修養的男人呢,況且他跟杭特家的交情匪淺。

    一個禮拜之後,Man. Elec. 5s又漲回了96塊錢,這天中午,杭特太太又大駕光臨了。她顯然耗了一個上午才集到足夠的勇氣去敲科威爾的門。他們彼此打了招呼,她面露囧色,他則一如往常般親切有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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